陆秧鸡 . 瓣蹼鹬 . 银鸥

按照我的一个有点奇怪想法又迷狂印度神话的朋友的说法来讲，似乎宇宙中的每一件事物都并不是人类所下的定义中的“存在”；就像“物质”、“气味”、“声音”或者“颜色”，无论他们被归于“固体”、“液体”、“气体”或者是“真空”，其本质都在不停地闪烁和变动，是随时流动的某种能量的交换。

是能量还是灵气？这并不是一篇神秘主义的论文，而只是为了分享这些我偶然得到的令人完全不能自已的、跳动闪烁的、粉红色的快乐。这些快乐源自于几片轻巧的书页，并且这种描绘，虽然映衬在自然科学的书籍之中，但带给人的完全是超越科学的艺术的喜悦。

Coloured illustrations of British birds, and their eggs. Henry Leonard Meyer

Coloured illustrations of British birds, and their eggs. Henry Leonard Meyer

Coloured illustrations of British birds, and their eggs. Henry Leonard Meyer

这些书页来自于《英国禽鸟禽蛋志》（Coloured illustrations of British birds, and their eggs. 1842），这本距今两百多年的书籍和植物界大名鼎鼎的柯蒂斯植物图谱及雷杜德的《玫瑰》《百合》差不多处于一个时代，被藏书家们誉为除了Lord Lilford的《英伦诸岛的鸟类》（birds of the British isles，1885~1897）以外最为精美和完全地刊登大不列颠的鸟类与他们的鸟蛋的书籍，尽可以说是描绘鸟类和蛋类的《玫瑰》了。

birds of the British isles，1885~1897. Lord Lilford

birds of the British isles，1885~1897. Lord Lilford

birds of the British isles，1885~1897. Lord Lilford

Henry Leonard Meyer，这本书的作者，他在妻子Mary Ann的帮助下，于1835~1841年间创作了包含79个部分共计300多幅平板印刷后手工精细上色的禽鸟及他们的蛋的插图作品。

这本神秘的鸟类和鸟蛋之书是如此出名，但关于作者的生平和家庭故事，两百年来却一直处于混沌和资料匮乏的阴影中。学者们对于作者家族资料的第一手收集，是在作者的女儿Constance Meyer女士八十高龄之际，一如这个年龄的很多人一般，记忆早已像油画上被偷走的颜色般褪却；并且由于作者及妻子的朋友们的喜爱，插图作品在最初提供给出版商的几个初版中数量均有不同，有些应朋友要求所做的插图也出现在不同的初版中予以应用，给藏书家们带来不小的麻烦和困惑。

然而我既不是藏书家，也不是考据学者，究其原因，并不是什么光彩的托词，当然只是因为我所知太少，被历代的印刷与书籍版本的巨门阻挡在外。不过这并不影响我的无忧无虑的快乐，而我得承认，这种快乐竟然一下子就超过了无知的恐慌，让我毫无保留地沉浸进去了。

我得到的这几页韧而薄的纸张，分别描绘了陆秧鸡、蹼鸡、瓣蹼鹬、矶鹞和银鸥的蛋。

鹤形目 (Gruiformes) 秧鸡科 (Rallidae )鸟类

鸻形目(Charadriiformes)c科(Phalaropodidae)鸟类

之前我也曾淘到一张1890年代的彩色平板印刷，那是一张很大的鸟蛋集合，尺寸有40厘米长29厘米宽，出自《Naturgeschichte der Vogel Mitteleuropas》，作者是Johann Naumann，绘图出自Keulemans,、Riesenthal 等。

52枚3厘米大小的鸟蛋漂浮在厚厚的手工纸上，精细的套色印刷使得色彩具有膨胀感和张力一样令人难以移开视线。而这次的这几幅，书页尺寸仅有13.5厘米宽和21厘米长，蛋的尺寸从5厘米到8厘米不等，最大的银鸥那一枚，就直接采用了一整幅页面的中心仅有一颗蛋的描绘方式。

Naturgeschichte der Vogel Mitteleuropas. -------River 收藏

捧着手里的几页轻巧但细密的手工帘纹纸，我展开了奇妙的遐想和串联。1880年4月，拉斐尔前派的画家威廉·赫尔曼·亨特（William Holman Hunt）曾在伦敦皇家艺术学会的演讲中说道，在拉斐尔前派之前一个世纪以来的画家们，已经丧失了对绘画技巧的基本知识的掌握。问题在于，画家们从来没有学习过他们中世纪的先辈们在最初的学徒期间所获得的那些技巧。

Naturgeschichte der Vogel Mitteleuropas. ------River 收藏

这也许是因为，作为画家的他们，仅通过颜料商购买颜料，通过技术高超的工匠制作雕版，而他们再也不去研磨和盯着一块奇异的石头，从来不会将树根或者烧过的骨头碾成粉末，或者亲手压制一些虫干，看着红慢慢地染上纸面。被维多利亚时期的画家们忘记或者忽略的事情，在同一个时代的描绘植物和动物的自然科学书籍的绘制中反而得到了保存和传承。

Coloured illustrations of British birds, and their eggs. ------River收藏

这些鸟蛋的上色都具有一种唯一性，矿物颜料和植物颜料的使用让它们历经百年温存地保留至今，我想象着作者和妻子忙着稀释这种或者混合那种颜料的场景，朱砂红还是紫褐色？他们争论着，不不不，也许要多次轻巧地将色彩擦抹上去？平版印刷的鸟蛋在色彩的一层层覆盖下没有凹陷下去，反而温柔地从纸上浮现和凸起了，这不但令人惊讶，还违反常理地显现出别样的真实。

Coloured illustrations of British birds, and their eggs. ------River收藏

Coloured illustrations of British birds, and their eggs. ------River收藏

注视着这些手工上色的鸟蛋，那种感觉非常之好，这个时候不只是非常安静，还同时充满了探险和惊喜。就好像我正穿越一座花园，而无比的惊讶使我停住了脚步。在我面前，出现了一个褐色鸟窝中生机勃勃的鸟蛋，那是一种童年的第一次才有的感动和惊喜，好像在二十米开外闻到黑巧克力朗姆冰淇淋的味道。

Coloured illustrations of British birds, and their eggs. ------River收藏

它让你忘记了这是一幅纸上的绘画，那些颜色和精细的印痕一层又一层无限轻薄地覆盖混和着彼此，如此温柔，和春天的空气一样不着痕迹，就如同正在经历爱情的粉红色的心跳能被视觉捕捉到一般，刹那之间，我不仅用感官和思维，也用我的眼睛和味觉感受到，这正是某种令人心迷神醉的能量的振动和释放，而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创造出这样的艺术呢？

我们姑且大胆的猜测，在那些“科技”更加落后的时代，在人们更加严肃的时代，在更加宽容和生活更加美好的面色中，人类善良和无忧无虑的天才得以保存，普通人的纯洁得以保存。于是，大概某种艺术产生了，这是一种普通人也能仅通过自我的满足和心灵的纯洁便能触达和创造出来的艺术，当然这是个复杂的问题，可以留待日后慢慢地讨论。

天然的颜料不是完美的颜料，就如同人类的手工也不会是完美的手工。，人类------与上帝创造的所有生命一样------纯洁却不完美。但正是这种不完美，使他们与众不同。无论印刷技术到了多么发达地步，现代科技仍然无法带给我虽带有缺憾但本质纯粹的感动。聆听第一声鸟叫，端详鸟羽的细丝和鸟蛋的微纹，研磨一块顽石，调和一些颜料，这些绘画仿佛从纯洁的内在之光开始，而光，就仿佛从颜料与纸张的底部透射出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