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印刷价格联盟

荐读 东街忆旧

只看楼主 收藏 回复
  • - -
楼主

作者:《今日浦江》报总编  张 明


浦江老城有九座城门,其中正门四座,偏门五座。大东门叫迎春,小东门叫拥青;大南门叫文明,小南门叫宣和;大西门叫咸宁,小西门叫凝爽;大北门叫仙华,小北门叫辅辰;另外还有祈年门,俗称水门。城门名字祈福平安,寓意美好。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因社会发展需要,这些老城门悉数被拆,东街头里相对完整的迎春门拆得最迟。

  如果追溯浦江由土城改为石城的历史,大致可以推到明代,清以来对城墙又多有加固修砌。

  东街东起迎春门,西到玉案头,长有一二百米。街路两边以住家为主,人员主要从事农业生产,所以东街一早就会有赶往田畈的农民的吆喝声和黄牛的“哞哞”声,看到的也大多是扛了锄头、挑了担子、肩了犁耙,尽数迎着朝阳走向田野的庄稼汉。这一带商业并不发达,谈不上业态,自然没有知名的商号。但迎春门作为大东门,地理位置却十分突出,东边七里八乡的人员,包括五里人挑担卖菜、七里人豆腐进城,东门几乎是必经之地。站在迎春门的城楼上,远可瞭望,近可防御,城防的作用不可低估。据老人们回忆,迎春门高有七八米,宽有四五米,基脚一律用青石砌成,上面用坚实的城砖垒造,实在是江南一座典型的城池,带有明显的防御性。

  防御的概念属于军事,属于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其实出了东街,景致与城门的名字一样动人,探首迎春,满目滴翠。右手边北宋龙峰古塔的英姿自不必说,左手边东岭秋阴的繁茂也放置一边,光城脚下流过的东溪就给人留下许多美好的遐想。三四月春风骀荡,岸边的杨柳泛青了,白杨树爆出了嫩绿的芽儿,孩子们“忙趁东风放纸鸢”,明亮亮的溪水则从他们的身边“哗哗”地流过,鸭子黄色的脚蹼一动不动就能稳稳地顺流而下。它们看上去是那样的踌躇满志,那样的悠然自得,连两只小小的黑眼睛也透着不一样的神情,有时还冷不丁扎个猛子,动作突然,类似卖萌。再过些日子,天上的风筝放腻了,贪玩的孩子就开始迫不及待地下水,捕鱼捉虾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东门桥下有的是鱼虾,特别是鲶鱼,还非常密集,运气好野生的甲鱼也能捕到,味道均极为鲜美。

  老城拆了之后,城墙脚成为一条路,这一带的面貌随之发生巨大变化。可是有一点没有变,那就是东街头里洪家门口那棵高高大大的桂花树。那是一棵上百年树龄的老树,足有十几米高,胸径的粗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不一定抱得过来,遮起的树荫有好几十个平方,叶子绿油油的,真正的蓊郁一片。尤其八月桂花开的时节,密密麻麻的全是黄颜色的桂花,芬芳馥郁,走在东山岭上就能闻到。如果到了月夜,真应了唐代宋之问的那句“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了。花是招惹人的,这不,路过的姑娘已经鼻翼翕动驻足仰望,仰望之后便是开口讨要。姑娘要花是件雅事,再正常不过了,主人一般都会笑盈盈地满足要求,何况,洪家的老老少少都是热心肠的人。摘一束带枝叶的八月桂擎于手上,绿的叶子衬着黄的花儿,一路走过一路花香,人和花一样好看漂亮。


  绕过桂花树走到北边,是洪家一处敞开的院子,地上铺着青石板,干干净净,里边种着几棵香泡树。金秋十月,穿插在墨绿树叶中间的香泡早已经成熟,淡黄色的果子上头略尖,下部胖圆,在阳光的照射下正泛着油光呢。微风过处,香泡就在枝头轻轻颤动,很能吸引孩子的目光。大概白天已经有数,到了晚上,一帮半大的孩子趁出去游玩,稍大的会抱起小的顺手扯个香泡下来解馋。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心里慌里慌张,动作就难免粗鲁,那树因为被人猛的一拽,树桠枝一片乱响。主妇正在灯下纺棉花,听到外面的声响,连忙出来看个究竟。哪知,一群野小子早抱着那圆滚滚的家伙疯也似的跑了。

  孩子毕竟是孩子,行为举止乖张,但到底与东街有缘,为东街增添了不少的生趣。

  如果细细道来,与东街结缘的还有一位明末清初的浦江才女、刺绣艺术家倪仁吉。倪仁吉的父亲倪尚忠住在离东街不远的通天楼南边,他中过明万历年间的进士,授吉安府的同知,著有《居云草》《鸣籁草》《醉吟草》等。其子仁祯,是崇祯十年的进士,在朝中当了个礼科给事中的文官。倪仁吉自幼敏而好学,兼受父兄熏陶,博通文史,善作书画,精于刺绣。其刺绣作品以花鸟为主,画面往往静动结合,相映成趣,格调高雅。所刺图案看不出针脚,浑然天成。东街南面的花台口有一处洪氏宗祠,祠堂建成后,族人请她作壁画,倪仁吉欣然提笔,使洪氏宗祠光彩照人影响陡增。,浦江民间文学家洪亮发现后如获至宝,捡清晰可辨的摄影数帧,才使我们今天还能一睹一代才女的壁画风采。


  说到明代,又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东街狮子台门口那一对气宇轩昂的石狮子,它们与明代浦江的一位战将金日观有关。狮子台门口里面是金宅,住着的大多是姓金人的后裔。明天启五年,金日观以军功将才授守备职,效力关门。不久,擢升镇标中军游击,加参将衔。崇祯元年(1628),再加副总兵,守马兰峪。三年,清兵攻关,金日观死守不下,朝廷论功嘉奖,加封其为都督同知。金日观后因恃功骄纵被弹劾,移莱州副总兵。十年春,清兵攻朝鲜,金日观随总兵陈洪范前往驰援,驻师皮岛。清派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先攻铁山,再分兵攻皮岛,成水陆夹击之势。金日观偕诸将楚继功等与敌相持七昼夜,终因兵力不支,战至阵殁,岛城随之陷落。

  明后期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年代,尤其到了天启年间,皇帝朱由校即明熹宗幼时不讨明神宗喜爱,少文多技,做了个“木匠皇帝”,热衷锯刨斧凿和油漆,一心钻研木匠技艺,对国事没有什么兴趣。这时候,内有阉党魏忠贤专权结党营私,外有金兵进犯边患不断,左光斗等一批忠臣多遭构陷,王朝的命运实际上已经走到一个拐点。袁崇焕就是这一时期非常有名的一个人物,一直在前线勉力支撑。天启六年,也就是金日观授守备官的第二年,袁崇焕在宁远大败后金,取得“宁远大捷”,但仍然挽回不了天朝的颓势。

  民间有一段传闻,说金日观从军时带了长长的旱烟筒,一次拉肚子时顺手把抽完的烟锅放石头上敲两下,结果爆出的火星点燃了炮捻子,正好一炮命中敌营。从此,金日观成了神炮手,加官进封步步高升,连座下的战马也变了麒麟。这种传闻虽是代代相传,也只能听听而已,不见得确切。反倒是阵前两军剑拔弩张、严峻对峙是可信的,反映出当时战事的高度紧张。

  明清两代,出于社会治安和抵御入侵的需要,都在东街大司口里面设有城守署,相当于浦江的城防司令部,担任城防守备任务,有驻兵。附近营来、镬炉等地名都与此有关,大司口也缘于此。1941年,日本飞机轰炸县城,大司口多处房屋被毁。岁月流逝,其名字的来龙去脉渐被后人遗忘,与出圣亭一样,只剩下一个抽象的地名。

  在东街西边靠近玉案头的地方,从前围墙内是学宫训导署所在地。在这里设立启文女子小学,已经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的事。国民教育的风气一开,女孩子也争先恐后嚷嚷着要背起书包上新学堂。启文女子小学的首任女校长是汪能泳,她的丈夫叫曹聚德,即后来的名作家、名记者曹聚仁先生的哥哥,他也是该校的老师。曹聚德父亲梦岐先生本就是浦江南乡蒋畈的一名乡村教育家,曹聚德受其父影响,很开明,很活泼,一些有文化的青年常常到学校来找他。学校里曾组织自编自演文明戏,宣传妇女要受教育。女校学生田春霞还与同学吴秀鸾、洪瑞琴同台演出,她自己演一个不识字的女子。后来参加革命工作的张越霞则上台演讲,宣传妇女要放足,解除缠足的痛苦。黄长波的夫人张鉴澄杭州艺校毕业回乡,一度也做过启文女子小学的老师。这所新式学校使一批家乡女子走上了一条探求新知识、追求新生活的道路。

  民国之后,现代服务业应运而生,催生了照相这样的行业,民间画容的生意从此一落千丈,原印刷厂对面的洪玉成照相馆就是其中之一,它让浦江不少家庭拥有了自己的第一张照片。我家里保存有一张近80年的全家福,,就是由洪玉成照的,现在已经成了稀有的影像。照片黑白两色,表情活泼生动,拍得一点都不呆板。从所拍的照片看,洪玉成在拍摄人物方面,是用过心思下过功夫的。


  印刷厂是东街唯一的一家国营工厂,一部分由解放初期公私合营而来,包括甘友欣、甘友闻两兄弟最早开于上大街的新新印刷所。该所有圆盘机三台,曾印过浦江第一份抗日救亡刊物《吼声》,印数500份。东街的傅明堡等人就受其影响,积极投身抗日救亡活动,地下党的身份暴露后参加新四军,当年就牺牲在江苏溧阳抗日前线。

  新新印刷所之后,诸暨人杨忠标在浦江开了祥记纸店,购置圆盘机两台,印些学校的簿册和香烟的包装纸。解放后新新印刷所与祥记纸店联营,更名祥新印刷所。五年后公私合营,改为祥新印刷厂。再以后正式并入县印刷厂,地址就在东街北侧。印刷厂红火的时候,住在附近的人一天到晚都能听到“哐当哐当”的平板胶印声,糖果包装纸可能是它很大的一笔业务。我们小时候包书的封皮都是这种废弃的包装纸,五颜六色,很受孩子们欢迎。但也有一点小小的遗憾,糖果纸上面有一层蜡质,包了纸的封面不大写得上自己的名字。

  城市拆迁改造之后,东街拆了一半,留了一半,这里成了多年的半边街,残缺不全,与历史的沧桑叠加在一起,建筑风貌没有西街完整,与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更是形成鲜明对比。一个城市的变迁是必然的,因为它也有鲜活的生命,就好比一棵绿色的树,活着就要生长。关键是要变好,变得更适合人居住生活,能让人从中找到美好的记忆,找到情感的寄托,找到生活的方向,找到蕴藏于其中的永久的文化魅力。

  寂静的夜晚,我仰望星空,埋首灯下,轻轻拂去历史的尘土,回首曾经的老街,默念家园的过去,一种浓重的乡思便弥漫开来,就像手上这杯老茶,酽酽的,飘着清香,带点苦涩,却又充满了回甘。

(图文来自浦江新闻传媒)



举报 | 1楼 回复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