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纸上的功课

柯瓦列夫斯卡娅(Koвaлeвckaя， Coфbя Bacильeвнa)，

1850年1月15日生于俄国莫斯科，1891年2月20日卒于瑞典斯德哥尔摩。

数学、文学。

“索尼娅，你在屋里吗？”轻轻的敲门声，随着是低声细语。

“索尼娅，让我进来。是我，阿妞塔，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索尼娅从遐想中回到了现实世界。她赶快走到门前，把门打开一条一人宽的缝，仅够她姐姐进来。

“对不起，阿妞塔，刚才我没听见。你来看，我弄明白了这页书该从哪里接上。”

“啊！你又在读墙纸，是吗？我不懂，这些微积分讲义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吸引力？为什么你不去找本书读？”

“唉！这不是我的错，是爸爸妈妈在我房间墙上贴上这些东西的，我发现这些墙纸比你的玫瑰花和百合花有趣得多。”她逗姐姐说。其实她知道阿妞塔并不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花。

“不过，我决不会爱上这些墙纸。”阿妞塔大笑。

在通往大厅的走廊上，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打断了她们的笑声，她们赶忙屏息，直到那位家庭教师过去。教她们英文的女教师严格禁止她们在白天彼此看望，认为这会影响她们的学习。阿妞塔比索尼娅大六岁，是姐妹中成绩最好的，但也要受这些约束。姐妹俩必须偷偷地躲着她们的女教师会面，她们认为这样做值得。

她们的父亲克鲁科夫斯基将军自军中退役后，带全家到靠近立陶宛边界的帕里宾诺庄园定居。这只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他还想逐步扩展到整个旧堡。他为自己选定了塔上的一间房。阿妞塔和妈妈被安排在楼上，她们的小弟弟费迪亚和家庭教师住在耳房里。索尼娅和女教师住在主楼。

这个旧城堡很偏僻，有时晚上能听到可怕的狼嚎声。也许是为了减弱刺耳的叫声，父母亲让管家把各色各样的墙纸贴满所有的房间。但管家算错了，贴到索尼娅房间时墙纸不够了。

克鲁科夫斯基不喜欢宽恕错误，不允许买更多的墙纸。于是，索尼娅房间的墙上便贴满了这些书页。克鲁科夫斯基早年曾心血来潮地订了一大套平版印刷的微积分讲义，想自学这门学科。但是，许多年过去了，这些讲义一直没人动。然而用这些讲义代替墙纸还是很耐用的。

要是在一般女孩房间的墙上贴满这些数学公式，可能会引起她们的不悦。可是，索尼娅很快就对墙上这些奇怪的符号和公式发生了兴趣。她花了很多时间，试图辨认公式，并且还给自己规定任务，把贴在墙上的讲义按次序排列好。

一天，阿妞塔要告诉索尼娅一个好消息。叫她“猜猜看，是什么好消息？”“什么？”她问道。

“我听见爸爸告诉费迪亚，今晚彼得伯父要来”。阿妞塔回答说。

索尼娅很激动，在所有的亲戚中，彼得伯父是她最喜欢的，伯父对索尼娅有特殊的影响。在她三四岁时，伯父常常把她抛向空中，然后用双手接住，直到她受不了大笑为止。伯父把她放在大腿上，给她讲各种有趣的故事。

现在索尼娅长大了，父母亲还是把她当小孩子看，惟有彼得伯父能认真地听她说话，在她看来，伯父的劝告是完全可以信赖的。

“索尼娅，你的功课怎么样？”伯父在晚饭后问道。

“学得很好，伯父。语言文学学得最好，我的老师相信我将来会成为作家。上周我写了个独幕剧，他认为我很有潜力。”

“我相信有一天你会成为著名人物。”

“但是，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写作，我固然喜欢；可我更喜欢学习数学。而且我越来越倾向于数学。我能连续几个小时全神贯注地解数学题，甚至连吃饭都忘了。”索尼娅停了会儿，然后转动她那褐色的眼珠望着伯父。“你认为我该继续学习写作吗？一个女人能不能学好数学？”

彼得伯父的话，对索尼娅来说，是鼓励也是鞭策。“索尼娅，你必须顺从自己的心意，探求真正引起你兴趣的学科，不要考虑任何障碍或困难。如果你选择了数学，你就该知道那不是件容易的事。”接着，他又补充道：“也许你还需离开祖国到国外去学习，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奋斗。”

理想有了，希望有了，索尼娅开始奋斗。她找来物理学和三角学等书，父亲给她买来显微镜，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学习和研究。那时，她才十四岁。索尼娅自学数学，进步很快。原来的家庭教师已经满足不了她的要求。十六岁，她开始在另一位家庭教师的辅导下学习微积分。第一天，她很惊讶，这门课的内容竟然如此熟悉，如此清晰，就像遇见了多年不见的好朋友。这使她想起了破旧墙纸上的公式，每一条定理是那样地清楚明白。

不久，索尼娅为上大学做好了一切准备，但是，那时俄罗斯的大学不招收女生。许多青年女性深切感到：到国外去，是她们唯一的选择。可是，当时的社会风气不允许女性单身去国外学习或生活。阿妞塔很愿意帮助索尼娅出国学习。

“索尼娅，还记得我们的朋友玛丽娅吗？我可以照她那样做：找一个男朋友，和他结婚，然后同她一起去国外。”

“你是认真的吗？阿妞塔？”

“为什么不呢？如果我和一个男人结了婚，到国外去；你，我的好妹妹，就能和我们一同去，住在一起。这是个好办法”。

“但是你将和谁结婚呢？你连男朋友都没有，我希望你不要忘记这一点。”索尼娅微笑着说

“玛丽娅能为我找个男朋友，作为名义上的丈夫。”阿妞塔解释道，“当然我们不用生活在一起。”

索尼娅和阿妞塔继续讨论这个计划，为了达到出国的目的，先找一个阿妞塔能与之结婚的人。经过几个月的查问，她们被介绍给一位叫弗拉基米尔·柯瓦列夫斯基的大学生，他学的是史前人类学。她们向他讲述了俩人的想法，他仔细地考虑了她们的提议，最终答应了。不过，他有一个条件：结婚的对象是索尼娅而不是阿妞塔。这很异乎寻常，因为阿妞塔是姐姐，可是姐妹俩都很想得到一张自由出国的签证。

她们的父亲，那位将军，知道了此事，很不高兴，他不允许索尼娅结婚。索尼娅知道，跟父亲争论是没有指望的；于是，她制订了另一个计划。她收拾了简单的行李，离开家，行前只给父亲留下了一张纸条。“亲爱的爸爸，”在纸条上写着，“我这么做，令您失望，十分抱歉。但我要去国外受教育，而这是我唯一的选择。我准备和弗拉基米尔私奔。”

索尼娅这么做，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没料到竟把事办成了。她父亲怕私奔成为事实，这将有损于整个家庭的声誉。他立即去弗拉基米尔的住处，告诉他同意他们结婚。弗拉基米尔和索尼娅不久就结了婚，并且带上阿妞塔一同去了国外。

最先，他们三人去了维也纳。不过，一是那里生活费用太高，二是那里讲的数学索尼娅感到太初等了。后来他们分道扬镳：阿妞塔生活在法国，；弗拉基米尔和索尼娅迁往英国，他们在那里遇见了 C ·达尔文( 1809—1882 )和 T ·赫胥黎( 1825—1895 )。索尼娅成了女小说家 G ·艾略特( 1819—1880 )的好朋友，后来索尼娅还为她写了传记。

索尼娅数学方面最有意义的工作，是在德国完成的。幸运得很，她得到了海德堡大学的入学许可，让她在那里听数学和物理课。她很想跟大科学家 R · W ·本生( 1811—1899 )学习。本生后来发明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煤气灶(这是一种可燃气体燃烧装置)，他一生强烈反对高等教育向妇女开门。他发誓永远不让任何一位女子走进他的实验室。

索尼娅·柯瓦列夫斯卡娅个儿不高，身材苗条，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然而她有决心、有毅力。本生最后妥协了，不再坚持他的誓言，同意柯瓦列夫斯卡娅到他的实验室工作三个学期，条件是她不得把她在实验室做些什么告诉其他妇女。出乎意料，他们合作得很好。

柯瓦列夫斯卡娅在柏林，再一次运用她的说服力。K ·魏尔斯特拉斯是当时德国很著名的数学家，她希望拜他为师，因而迁居到那里。魏尔斯特拉斯，同样对教女学生不感兴趣，但是，却答应让柯瓦列夫斯卡娅试试。“这里有一系列问题，你就从这里开始。”他又说，“我想知道你做这些题有什么困难。”魏尔斯特拉斯经过深思熟虑，向柯瓦列夫斯卡娅提出的都是很难的问题，想让她赶快离开、搬走。

几天后，柯瓦列夫斯卡娅带上解好的题再一次拜访魏尔斯特拉斯。当他看过她的奇妙解法后，他自知低估了她；不久，就接受她为私人学生。魏尔斯特拉斯还给了柯瓦列夫斯卡娅一个数学教师的头衔。虽然她以优异的成绩大学毕业，但是，当时愿意请妇女任教的学校却很少。最后她在瑞典的斯德哥尔摩大学得到了一个职位。柯瓦列夫斯卡娅，作为这个国家唯一的女教授，得到了许多荣誉。成百对夫妇给他们的女孩起名为索尼娅。

1888年，柯瓦列夫斯卡娅见到一则广告：巴黎科学院举办数学评奖。鲍罗丁奖是为数学的创造性工作提供的最高奖。她已经在土星环理论方面工作了一段时间。这次评奖对她完成这项工作是鼓励，也是鞭策。整个夏天，她投身于研究、计算和写作。她把她知道的所有物理和数学知识全部调动起来。最后，柯瓦列夫斯卡娅完成了一篇论文，题目是《刚体围绕定点旋转的问题》。

举办单位要求参赛者在论文的背面写上自己选定的格言，不允许写自己的名字。每个人用另一张纸写上自己的名字插入信封，封上口，并且在信封上写上同一格言。以此保证绝对秘密。让评委们从论文上看不出他们评的论文是谁写的。

圣诞前夕，举办单位宣布了获奖者名单。科学院的官员清了清嗓子，开始说：

“各位女士、先生，我有机会来宣布获奖者名单，深感荣幸，正如大家所知道的：欧洲数学家把获得此项奖当作最高的荣誉。今年，由于获奖者的高质量和重要性，科学院决定发给特等奖，把奖金从 3 000 法郎提高到 5 000 法郎。”

观众兴奋地低语，“你猜可能是谁？”“这一定很惊人。”“我今年来参加这个大会，亲眼看到这个场面，真高兴！”

“正如我说的，”官员继续说，“今年大奖获得者解决了特别重要的问题。我确信你们都迫切地期望从这里获悉谁是获奖者。现在让我们打开信封。”在获奖论文的背面，写着下列格言：

说你知道的事，做你该做的事，担任你可担任的角色。

我将打开有相同格言的信封。”

当科学院的发言人去掉密封的火漆，拆开信封时，群众都安静下来了。当他以明显怀疑的目光注视这个名字时，每个人都期望着。他清了清嗓子，并且大声宣布：“获奖者是索尼娅·柯瓦列夫斯卡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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